作者: Anna Silivonchik 80后白俄罗斯姑娘
我有个老毛病一直折磨我,被迫看过很多位名医,熟悉了名医看病三部曲。
名医听完我的讲述:
一、凝重地点点头表示同情,“你这个问题很严重”,让我深受感动。
二、露出“你可算找对人”的表情,很专业地分析病因。有的名医判断我得了一种罕见疾病(学术型的名医),有的名医判断我是感官幻觉(创新型的名医),有的名医判断我是全身失调(不用说,这位名医是中医)。
三、刷刷点点写下处方,告诉我,吃了药会好转,如果不见效再去找他。
结果是,名医的药从来没起作用,因为名医的号特别难挂,我与名医永远只有一面之缘。下次换个名医再看,一年年看成了老毛病。
今年我又找到一位名医。这个名医一点不像名医,不听我絮叨,也不抬头看我一眼,看看助理写的病例记录,问我几句话,就看完了。
然后,亲自给我预约下次看病的号,确定我下次有时间来看病。
出来后,我看看药方,是最普通的药啊。出于对名医的信任,而且已经预约好了下次的号,我很高兴地又来看病。
第二次看病,名医问了几句话,告诉我继续看病,连药方都没有变。
然后,还是亲自给我预约下次看病的号,确定我一定会再来。
我被这么绑定了半年,做了几次常规检查,调整了一两次药方,竟然解决了我的老毛病。最后的结果很简单,我也没有得什么疑难杂症,用最普通的药坚持治疗,就解决了。
原来这位名医的秘诀是,给病人预约号,保证病人持续来看病,直到彻底治好。长期掌握病人的用药效果,一点点积累,终归会找到解决方法。虽然接诊的病人总数少了,但是真正治愈的病人很多。
想想其他名医,虽然接诊的病人千千万,但是很多只有一面之缘,开了药不知道长期治疗效果,不明白那些名医哪来的这么多自信。
回顾看病过程,觉得我们的专家与名医很相似。
我们把专家当作算命先生,相信只要专家上手,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,专家掐指一算就知道如何解决。
专家也被自己的人设绑定,听完我们的汇报:
首先,摆出一副“你遇到大事了”的表情,告诉你,这个问题背后是个很有深度的科学问题。
然后,再露出“你算找对人”的笑容,告诉你,幸好他见过想过这种问题,然后吐出冷僻的专业名词。
最后,信誓旦旦地表示,只要按照他的一二三四,必然可以解决这个世界难题。
不吐槽专家了,因为我已经老得成为专家了。
我当专家是这样的:
首先,快速地翻报告,紧张地找我能看懂的内容,暗暗祈祷千万不要一句不懂啊。终于找到可以看懂的内容,立即记下来,松口气,可以踏实地喝水、吃水果了。
一边盯着屏幕假装听汇报,一边在脑子里刨地三尺,寻找与这点内容有关的记忆。
到了提问环节,用毋庸置疑的语气,东拉西扯地把我记得的那点名词讲一遍。我不用管与汇报有没有关系,也不用管是否说错了。我讲对了算他运气好,讲错了他也只能听着,反正他也不敢当面反驳我。
他还得频频点头,在本子上记录点什么,来显示他的好态度,争取最后我给他个好评。
你说我人品有问题,我又有什么办法?别人苦苦做了三年的工作,让我在半小时内听懂,而且给出准确的建议。我只能苦笑着当算命先生,难道你让我当场承认我无知?
何况当算命先生几年后,从来没有遇到反驳,我一点点地相信我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。我真地认为,我只要听几分钟,就可以抓到问题的实质,就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,而且只要你听我的,必然能做好。
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建议的效果。评审完毕后,此事就与我无关了,从来没有人反馈,我的建议是否靠谱。
这么培养出来的专家
越来越满足算命先生的人设,而远离专业。
这么驯化出来的员工
越来越满足专家的喜好,而远离思考。
这么评审出来的产品
越来越满足专家的想象,而远离用户。
好的专家应当与好的名医类似,敢于承认自己无知。即使你遇到的问题,背后没有什么深刻的科学难题,但是,我也无法用几分钟看明白你几年的工作。
我不能用科学问题夸大难度,来遮掩我不懂你的工作。
我不能在现场给个肯定结论,来显示我的专业水准。
我只能请求你:
让我长期跟踪你的工作,等我慢慢了解。
让我观察改进后的效果,等我调整想法。
我只能请求你:
与专家做朋友,建立长期交往的关系
请专家做老师,学习专家的思路
向专家讲实话,与你一起面对困难
你与专家的交往,不能是在会议室的擦肩而过,而是保证下次还能见到专家,让专家参与你的工作。专家用他更丰富的想象,打开你枯竭的想法。专家用他更大胆的判断,坚定你的猜想。
只有帮助专家提高了水平,专家才可能帮助你解决问题。在请教的同时,你要把鲜活的信息不断补充进专家的知识库。让专家不落伍,让专家感受到现实的复杂。
如果你遇到的问题很复杂,不要逼迫专家给出答案。
让专家像大夫那样,背着你过河。
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: 陆姐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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